文物著述三十余种，学术界有一定影响深远！(组图)

文物著述三十余种，学术界有一定影响深远！(组图)

金 申

1949年北京人，1968年内蒙古上山下乡，毕业于内蒙古师范大学美术系，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在日本东京艺术大学研究佛教美术五年。一直从事佛教美术考古及文物鉴定，为中外大专院校和文博单位授课，桃李天下。中央电视台《寻宝》节目点评专家。文物著述三十余种，学术界有一定影响。善画达摩类佛画，对草原人马有深入体会，画风刚健，独树一帜，获得美术界及艺术市场一致好评。

汉藏佛教中的旃檀瑞像

金 申

内容提要∶优填王所造旃檀佛像的典故久远，流传广泛，在汉文史料和藏文文献中都有记载。目前传世的旃檀佛像有两种样式，即倚坐像和立像，宋代以来一直以立像形式流传。在藏传佛教中除木雕旃檀佛外，还以铜铸造了许多相同形式的旃檀佛，存世绝大多数为清代作品，以北京雍和宫所供奉的最有名，较早的作品罕见。清代大量仿制此样式铜像，当与乾隆帝和章嘉国师的尊崇有关。

关键词∶旃檀佛；龙门优填王像；日本清凉寺；程矩夫；雍和宫

一、旃檀瑞像的典故及流传

因释迦佛上天为母说法三月不归，憍赏弥国优填王因思念释迦，故而以牛头旃檀木造释迦等身真容像的典故广泛流行于印度，犍陀罗，西域，内地和西藏地区，其影响深远。旃檀佛深受各族信者尊崇，以此典故所造佛像和绘画数量亦较多。

此典故在《汉文大藏经》和史传，如东晋佛陀跋陀罗译《增一阿含经》、东晋僧迦提婆译《观佛三昧海经》和《经律异相》、《法苑珠林》、《大唐西域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等早期经籍中都有记载，可知起码在3~4世纪已广泛流传于犍陀罗、于阗和龟兹地区，并传为鸠摩罗什从龟兹带到凉州。要注意佛陀跋陀罗和僧迦提婆都是出身于罽宾，或在罽宾受业的，推测此故事很可能起源于克什米尔地区或广泛些说的犍陀罗地区（ 图 1）。

▲图1 梁武帝梦旃檀佛故事 明刊本《释加如来应化事迹》

稍晚则见诸于《佛祖统记》、《佛祖历代通载》和元代翰林承旨程矩夫延佑三年（ 1316 年）撰的“ 敕建旃檀瑞像殿记”（《雪楼集》），记述了旃檀佛从西域之龟兹—凉州—长安—建康龙兴寺—江都开元寺—汴京滋福殿、启圣禅院—燕京圣安寺—上京大储庆寺—还燕京圣安寺—万寿山仁智殿—元大都大圣寿万安寺（ 白塔寺）的流传经过。由元以后的《日下旧闻考》（注 1）、清《圣祖御制旃檀佛历代传祀记》及明清笔记等知，此像明初迁北京大庆寿寺，嘉靖十七年寺焚，迁鹫峰寺，康熙四年创建弘仁寺而安奉之。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庚子之役，寺与像俱毁于火，亦有说像被劫到俄罗斯（图 2；注 2）。

▲图2 现存俄罗斯乌兰乌德檀香寺的释迦旃檀佛像

二、藏传佛教与旃檀瑞像

藏传佛教对旃檀佛像也极为尊崇，在蔡巴·贡噶多吉的《红史》（成书于1346 年）注中云： “ 此像是天竺优填王用旃檀木雕刻的佛三十岁身量的像。”又索南坚赞《西藏王统记》（注 3）（1388年成书）记有：

佛寿三十岁时，现证圆满正觉，旋往兜率天宫为母说法，斯时优填王以旃檀木造成佛像，世尊从天下降，复为此旃檀佛像开光上供。

北京版《藏文大藏经》中有阿母仓·达那希（ ）所译《Tsan dan rgya nag na pahi byon tshul》（《丹珠尔》经 ru 函），直译为“ 旃檀于中国身像来记”， 也即“ 旃檀瑞像来仪记略”（1263年，宋景定四年），系从畏兀尔语转译为藏文的（注 4）。可知旃檀瑞像故事早在13世纪已记入了藏文史料。而《红史》中提及的《旃檀瑞像记》系由萨迦·班弟达（1182~1251年）的弟子凯蚌·修尔依艾（mKhan po,serye）所译，译者名字不同，故田中公明认为在西藏或许另有一个旃檀瑞像故事的流传系统（注 5）。

黄明信先生在青海出版的藏文杂志《SBran char》（1986.2）上发表的《旃檀瑞像史略》，认为此故事因是由汉文到畏兀尔文又转译为藏文的，故文中地名和安置时间有脱漏和错误之处，实际上北京版大藏经的《旃檀瑞像记》和西藏流传的《旃檀佛瑞像记》应该是同一个系统。

17世纪章嘉国师还著有《旃檀佛像史略及绕礼功德》、《lcang-skya-rol-bavi-rdo-rje》未完稿(《章嘉全集》第七卷）。在藏传佛教藏历中以stan-dan-jo-bovi-Iugs“”旃檀瑞像记说”见称（注 6）。

旃檀佛在宋金以前虽亦受尊崇，但以元代为盛，《元史·世祖纪》（至元九年，1272年）有“ 是岁⋯⋯建大圣寿万安寺。”其寺之建，是为了安置旃檀瑞像。《佛祖历代通载》载卷22 “ 帝（元世祖）一日曰：旃檀瑞像现世佛宝，当建大刹安奉，庶一切人俱得瞻礼。乃建大圣寿万安寺。”

但此前旃檀像在圣安寺，至元十二年乙亥，遣大臣孛罗等备法仗、羽驾、音伎四众奉迎居于万寿山仁智殿。一直到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旃檀像才由仁智殿奉迎居于大圣寿万安寺之后殿（ 程矩夫：《敕建旃檀瑞像殿记》）。

程记与《元史》卷12记载相合，其曰：（至元二十六年）

是岁，幸大圣寿万安寺，置旃檀瑞像，命帝师及西僧作佛事，坐静二十会。

元贞元年（1295 年），元成宗铁穆耳亲临供奉，大做佛事，极一时之盛。之所以要迎旃檀瑞佛，是因这尊像系来自天竺，屡经迁移，代有记录，且多有灵异的原因。据如意长老撰《圣旨特建释迦舍利灵通之塔碑文》所云，大元初有天下，为使政权稳固文物著述三十余种，学术界有一定影响深远！(组图)，屡召名僧讲论玄奥，恒虑新都既建，宜卜永年，以福为基，莫如起塔，冀神龙之扶护，资社稷之久长（注 7）。既建塔永祀国祈永宁，再供奉天竺瑞像，相得益彰。

大圣寿万安寺的布局是八思巴之弟益邻真（至元十一年八思巴归藏，由其弟袭国师位，即《红史》中的仁钦杰岑）按密教义理布置的。其舍利塔塔底铺设石函，刻五方佛白玉石像，旁安八大鬼王、八鬼母轮，须弥座上镂护法诸神、财宝天、八大天神、八大梵王、四王九耀及护十方天龙之像，在塔身上安置十方诸佛、三世调御、般若佛母、大白伞盖、摩利支天⋯⋯等等密教诸神!（注 8）。

如此宏伟的大寺，有藏族高僧主持，且有旃檀佛供奉其中，自然声名远播至藏蒙地区，旃檀佛的故事和临摹像很可能由此在藏区更得以传播。

入明，旃檀像供奉于汉传佛教寺庙，声名似不及元时显赫。清康熙四年，旃檀像自鹫峰寺移入弘仁寺（俗称旃檀寺）后，又为藏传佛教所尊崇。藏文称此寺为大悲寺，在章嘉国师的《旃檀佛史》中亦有著述： “ 委任堪布拉杰桑结坚赞为该寺之尚师，对寺内佛事多事庄严、供奉，所用财物不可思议。”《金鳖退食笔记》载：“ 寺以西域僧主之，食二品俸。”据《蒙藏佛教史》，旃檀寺是章嘉活佛的驻锡之地。乾隆四十五年（1780 年）六世班禅洛桑巴丹益西经热河抵京，在乾隆帝的陪同下， “ 约佛往檀香释迦寺进香。”后又在“ 檀香释迦寺集大德千人诵大经”（《班禅大师全集》第21页）。

弘仁寺还是蒙藏汉僧人联合举行佛事的寺院，可知此寺与西藏僧界有密切关系!（注 9）。在此种地位下的旃檀像自然备受尊信，加之乾隆帝和章嘉国师的推崇，旃檀像颇受藏传佛教界欢迎，也因此在汉藏地区都铸造了许多小型复制像，至今的传世品也多为乾隆时代制作。除铜铸像外，唐喀和木版佛画上也多有旃檀像，上世纪初日僧河口慧海旅藏时搜集了许多西藏佛教文物，内中亦有木版旃檀瑞像。收集品现藏日本东北大学和东京国立博物馆，田中公明将东北大学部分编有图录出版（ 图 3）。

▲图3 旃檀瑞像木版画 清代 河口慧海收藏

三、旃檀佛像的样式

由于优填王造旃檀像的典故流传广泛，历史上印度、犍陀罗、中亚地区各地都依据此典故制作了许多旃檀像，史书记载纷繁，故至今很难理出一条能够自圆其说的系统。梁《高僧传》竺法兰条记，东汉永平七年（64年），汉明帝派蔡愔于西域得“ 画释迦倚像，是优填王檀像师第四作”。第四作即第四次复制品，此像是倚坐像，且是绘制的。

《梁书》“ 扶南国”条记，梁武帝天监十八年（519年），扶南国遣使送“ 天竺旃檀瑞像”则是从海路到建康的旃檀像，与程矩夫所记的旃檀瑞像所述途径并不一致。旃檀佛在早期汉文文献和实物上都是倚坐像，有确切题记可证的优填王像在龙门石窟的敬善寺洞区、宾阳洞区、万佛洞、老龙洞等和巩县石窟共发现约七八十尊，都是倚坐像，且都是无衣纹式的，明显受印度笈多王朝4~5世纪佛坐像样式的影响。龙门的优填王像最早出现于唐永徽六年（655 年），是龙门石窟中新出的题材，距玄奘归国不过10年，推测与玄奘从印度带回的7尊佛像中的“ 刻檀佛像一区，⋯⋯拟憍赏弥国出爱王（优填王）思慕如来，刻檀写真像”有关联(注 10) （图 4）。

▲图4 龙门石窟第305窟优填王像

孙修身先生认为此题材应是王玄策四次出使印度，在当地摹写此像后带回家乡洛阳而广泛流传的，且流行时间极短，仅限于王玄策在世的一段时间，即高宗李治在位（650~683 年）期间(注 11)。

这种倚坐旃檀像也即在这段时间内流行一时，以后便消失不见。倚坐像仍是弥勒的公认形象。

被公认为旃檀佛的标准像现供奉于日本清凉寺。此像系日本旅华僧奝然在归国前于浙江台州（今浙江临海）请木工张延皎兄弟以魏氏樱桃木雕刻的，图像据考证应是参拜汴京滋福寺旃檀像（也即程矩夫所记在汴京的流传系统佛像）时请雕佛师张荣临摹的摹本放大而成的。在佛腹内发现有北宋雍熙二年（985 年）题记得数十件装藏物，是确切无疑的程记檀像的摹刻像(注 12、13) （图 5）。

此像头发是旋纹式，通肩大衣，衣纹稠密，呈U形，规律性地布满全身，极富装饰性，与中亚地区5~7世纪的泥塑、木雕立像样式极为接近，故相传此像来自龟兹从样式上说是吻合的。尽管与鸠摩罗什（344~413年）的时代相距四五百年，但整体上依然西域风格浓厚，与现存的明代拓本和清代的铜铸旃檀像（如雍和宫现存像）在样式上属同一系统。日本的这尊像被称为清凉寺式，在平安时代特别是镰仓时代有很多仿制像（图 6）。

▲图5 清凉寺的旃檀瑞像

▲图6 日本仿制的清凉寺佛像（镰仓时代）

程矩夫所记的旃檀像早期的流传经过和时代难以详考，但起码记载宋元一段的史实是可信的。明清的笔记对供奉于北京的旃檀佛也不乏于书。《日下旧闻考》卷50引《春明梦余录》，记原北京内城西南墙畔的鹫峰寺：

唐淤泥寺今鹫峰寺，⋯⋯寺在内城西隅，中有旃檀瑞像。⋯⋯然佛之体制衣纹，欲动，非近代人所能办。

又引《见只编》：

京师鹫峰寺有旃檀释迦接引像，其足立处几于交趾，不作八字，衣纹都作直褶，如出水衣，附著股臂间，面目向上，绝不似今满月像也。

在康熙四年此像迁入弘仁寺后，清代文人对之仍感兴趣， 《日下旧闻考》卷41引《金鳖退食笔记》：

弘仁寺在太液池西南岸，⋯⋯旃檀佛像高五尺，鹄立上视，后瞻若仰，前瞻若俯，衣纹水波骨法见其表，左手舒而直，右手舒而垂，肘掌皆微弓⋯⋯相传为旃檀香木，扣之声铿锵若金石，入手不濡，轻如髹漆，⋯⋯万历中慈圣太后始傅以金。此外《燕都游览志》等亦有记录。

总之，由于此像的样式带有浓厚西域味道，且典故深远，这种出水式佛像在当时文人眼中与常见的汉地佛像截然异趣，故特费笔墨描述，很为具体详实。

以上记录， 对照雍和宫照佛楼铜旃檀像，形制上确实很吻合。北魏到唐前后的佛像，有一种即是通肩大衣，双腿突显，衣纹呈U形的样式，大衣贴身如出水，与宋以后定型化的檀佛很为近似，但由于没有铭文，不能确认是旃檀佛像。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金铜佛立像（图 7佛家弟子阿南的故事，高142.5厘米，5世纪，汉地制作） 及西藏传世的金铜佛立像（图 8，高63厘米，7世纪），其体型和衣纹组合都极似旃檀像，这类佛像可体味出有印度马土腊和克什米尔佛像的因素。

克什米尔（迦湿弥罗）的佛教艺术对于阗的影响尤其大，汉唐时中国与西北印度的罽宾（克什米尔或泛指犍陀罗地区）的交通都必须经过于阗，在于阗也广泛流传着旃檀佛的故事。《大唐西域记》“瞿萨旦那国” 条所记于阗的勃迦夷城的佛坐像高七尺余，据考证很可能即是从迦湿弥罗（克什米尔）输入的（注 14、15）。按孙修身先生的意见，这类传说是起源于新疆地区，然后以不同途径传入犍陀罗和印度乃至西藏（注 16），可说是一家之言。我认为还应是起源于西北印度，传入于阗后再辐射到中原的。从西藏史书所说的线索看，多符合程矩夫记录此佛的流传途径，故宋元时代是此传说集中流入西藏地区的时期（图 9、10）。

▲图7 北魏金铜佛立像

▲图8 金铜佛立像（7世纪，高63厘米）

▲图9 木制佛龛像（6-7世纪，吐鲁番高昌出土）

▲图10 柏孜克里克石窟佛立像壁画

甚至云冈第20窟佛旁的立佛（460 年左右），其衣纹构造也与后世所传的旃檀立像颇有近似之处（图 11）。又有龙门宾阳南洞北壁佛立像（唐太宗627~649年建），也能看到同属这一系统的佛像衣饰（图 12）。这些佛像我们并不能遽断为旃檀像，只是想说明这种形式的立像是从西域到凉州又到中原，千年来而大形不变，可看出其流传系统是如此顽强地保持着原始的样式。

▲图11 龙云冈石窟第20窟佛立像

▲图12 龙门石窟宾阳南洞北壁佛立像

此类出水像，西藏地区自古流传是以释迦佛水中倒影来雕造的，如章嘉国师所撰《旃檀佛像史略及绕礼功德》云：

以王乌扎雅（优填王）请求佛能允予塑造一佛之等身像，以使该像长供久奉。佛体光芒四射，耀眼夺目，众工匠难以睁眼仰望之全身而塑像。于是，佛自己走到一大河边，立在岸上，身影映照在水中，众工匠依水中倒影塑起了一尊佛之身像，并且像之衣服上还塑有明晰的流动水纹。像塑成之后文物著述三十余种，学术界有一定影响深远！(组图)，由释迦牟尼亲自为之开光、加持，故灵异无比。此后，佛预见到东土汉地佛法弘扬之地，于是手摸旃檀照佛头顶曰： “ 吾示寂千年之后，为兴扬佛法，普渡众生，尔宜前往东土汉地安禅。”这样，这尊旃檀照佛便由天竺印度位临东土汉地焉。

可知藏传佛教是以水中倒影像来解释这类湿衣佛像的（注 17）。

文中“照佛”的“照”，实际是藏语“觉阿”，意为“瑞像”，蒙语、满语发音不准，汉语望文生义成照佛。至今雍和宫安置旃檀佛的东配殿仍称为照佛楼。此外藏蒙地区的寺庙被称之为“召”，实际上也源于藏语之“觉阿”。

存世的小型铜鎏金像，从样式看多为乾隆年所造，这类铜像往往佛发上戴宝冠，是此前所未见的（图 13、14）。

▲图13 雍和宫清代旃檀瑞像

▲图14 雍和宫清代旃檀佛唐卡

藏传佛教往往要在佛头上加戴佛冠，以示赋予更神圣权力和表示尊崇。从弥勒乃至祖师像都有戴宝冠的。此做法由来有绪，如《卫藏道场胜迹志》记文成公主入藏带去觉阿如意宝像，为释迦佛12 岁时身量，天竺所造，1409年宗喀巴向释迦像献了五佛冠，成为报身形象。西藏信徒最为尊崇此像，称为“觉阿·仁布齐”，意为释迦大宝（注 18）。可见为示尊崇而加冠是藏传佛教之习惯。受此影响，明清汉区制作的布袋和尚和观音也往往戴五佛冠。

还有个不可忽视的细节，即清代的旃檀佛尽管是通肩大衣，但大衣覆脖颈处又往往露出大衣内还有个对开的小圆领，意为内还有一件佛衣，不知何意。这恐怕是时代逾下，工匠们对通肩大衣衣式生疏而随意添加的东西。在甩向左肩的大衣领边缘又往往加刻花纹，使衣领完全失去早期通肩大衣衣领的布帛质感，似乎项部戴个华丽的项圈，这些都应是清代雕刻技艺贫乏衰退，惟在细部上多加装饰而导致的徒有外表之华美，而失去了雕刻的体量和雄健之力。但佛冠和通肩大衣如同项圈一样的衣领部和颈部又露出的一对小衣领等物也成为判断清代佛像时代的依据之一（图 15）。

▲图15 铜鎏金旃檀瑞像（清代，高21厘米，日本私人收藏）

四、现存旃檀瑞像的线索

清代以前的旃檀佛数量所见不多，又历经十年特殊时期，目前所见遗留多为清乾隆时代之物，清以前之实物偶见数例。

1、明初期的旃檀佛唐喀现存西藏江孜地区康马县乃宁寺，此寺14世纪20年代曾是克珠杰住持之寺。光绪三十年（1904年）曾遭英军劫掠焚毁，劫余之物内有一幅绢画释迦佛立像（图 16，现悬挂于经堂东侧喇嘛拉康佛龛内），像左侧有汉文金书《大明皇帝御制旃檀佛像赞》， 后署“永乐十年四月十七日”，像右侧为藏文译文。宿白先生认为很可能是永乐十一年（1413 年）随中官杨三保来朝的阐化王侄箚结等自北京带回的（注 19）。

▲图16 旃檀佛大画像 西藏康马县乃宁寺藏

▲图17 旃檀佛大画像局部 西藏康马县乃宁寺藏

2、以弘仁寺像仿制的贤良寺旃檀像程矩夫所记的旃檀像在康熙四年移入弘仁寺后可说是最后一站，1900年兵火后不知所终，但据史料可知当年最少有二尊复制品。此为其一。据《养心殿造办处各作成造活计清档》：

雍正十三年正月二十二日，都统奔古里、内大臣海望奉旨：着用白檀香木，照弘仁寺旃檀法身一样，成造一尊，阿难、迦叶各一尊。即在弘仁殿内敬谨成造。其背光、宝座及佛龛、供器俱照旧样造办。俟得时即在贤良寺殿内供奉，钦此。本日交员外郎三音保成造讫。

贤良寺在北京东城冰盏胡同，东安市场之东校尉营胡同内，原为雍正之弟和硕怡亲王故邸，殁后舍宅为寺，赐名贤良寺，雍正帝命造旃檀像安奉。朱家溍生幼时曾目睹此像，惜1993年贤良寺拆除，改建宾馆，旃檀像下落不明（注 20）。

▲图18 雍和宫法轮殿内供奉的木雕旃檀佛像 高170厘米

3、以弘仁寺像仿制的雍和宫像（图 19） 此为其二，是国内现存最完整的旃檀像，现在雍和宫照佛楼内，像高2.04 米。尽管与日本清凉寺旃檀像是不同的流传途径，几经临摹，但二像造型依然近似，属同一祖型，可知工匠当初是忠实地依据旧摹仿而来，可谓殊途同归。此像据知为乾隆之母纽钴禄氏出资仿弘仁寺像而用铜制造的（注 21）。

▲图19 雍和宫旃檀佛像

4、圣安寺旃檀佛像 圣安寺在今北京南城白纸坊一带，据寺内万历己丑（1589年）僧通月碑，旃檀像金代一度曾在此供奉，元代入万寿山仁智殿，后又入大圣寿万安寺，明初迁大庆寿及鹫峰寺等。原作虽已失，但当年寺内天王殿后瑞像亭内仍供奉着摹造的铜旃檀像，东廊有旃檀佛线刻像碑，至今偶见拓本（图 20）。《日下旧闻考》卷60 圣安寺按语：“ 又旃檀佛像一尊，今移宁寿宫供养。”所谓今移，当在《日下旧闻考》成书的乾隆三十九年之前不久。关于这尊铜旃檀像被迎入清宫，在《造办处活计档》内亦有记载（注 22）：

乾隆四十年十月铸炉处二十五日副都统金奉旨：圣安寺请来旃檀佛一尊，梵华楼下安供，其圣安寺另造扫金罩漆旃檀佛一尊。

▲图20 旃檀瑞像碑拓本

可知此像确是乾隆四十年前不久移入宫内梵华楼的。《日下旧闻考》记移入宁寿宫，当是在宫内不同处所供奉过，为此乾隆帝又命专为圣安寺造了一尊金漆木雕旃檀佛。

《日下旧闻考》卷41按旃檀像源流云：

而圣安寺则有范铜瑞像，并刻像于碑，与旃檀像相仿佛。⋯⋯其寺中旧有铜像，视旃檀像较小，不足传信，特命迎奉大内，诏所司虔选旃檀，肖瑞像雕制，还之圣安寺，以存旧迹。

上记与《活计档》相吻合，史料的确。今故宫梵华楼一楼明间尚供有一尊铜泥金佛立像（高210 厘米），因身罩绸质佛衣，仅露头部及双手，雕刻衣制不可近窥，但从头部的螺发和佛发正中的髻珠看，与通常所见的旃檀佛的旋纹发式并不相合，只是明代多见的接引佛。故当年圣安寺迁入宫内的铜旃檀像应是后来又被移动了，不知是否尚在故宫，史料亦未见记载，而乾隆特命为圣安寺造的旃檀仿制像，历经清末民国多事之秋，特别是十年特殊时期，亦作广陵散矣（ 图 21）！

▲图21 故宫梵华楼一楼明间佛立像

▲图22 故宫梵华楼一楼明间佛立像局部

从圣安寺请来的铜像要添安石台，下添镀金座，据《活计档》：

（乾隆四十年十一月）初十日副都统金将梵华楼新供铜镀金旃檀佛添配铜镀金座，画得巴达马座并莲花座二张，上年款样持进呈览，奉旨，照巴达马座成造，面板上刻大清乾隆年敬造，钦此。

此后一直到乾隆四十一年九月，台座仍在制作中，并奉旨镀金四次。巴达马即藏语“巴达嘎尔”的汉语不准确发音，为“莲花”之意。巴达马座即莲花座，但与普通莲花座应有区别，尚需考证。

除了现有旃檀佛外，宫内还有旧藏铜旃檀佛佛家弟子阿南的故事，因犯（泛）铅，需要清除霉变，可见当年宫中铜旃檀像应有多尊（ 十一月十一日《活计档》）。（图 23-24）

▲图23 故宫藏木雕旃檀佛像 高1.35米

▲图24 故宫藏乾隆55年旃檀佛 高79.5厘米

5、承德外八庙铜旃檀佛像 （注 23；图 25）外八庙殊像寺于1991年也清理出一尊旃檀佛像（像高1.41米，座高0.24米），为青铜鎏金，金色多少尚存，状态完好，现供奉于须弥福寿庙西群楼二楼。此像为旋发，通肩大衣，造型比例匀称，衣纹流畅。台座为所谓宝装莲瓣，花形饱满，莲尖上翘，底边稍呈斜角。从各方面特征分析，应是明代晚期所造。此像不知何时供于殊像寺，但可肯定制作时间早于乾隆三十九年建殊像寺之时，从做工分析应是北京官造，若能查清来源，说不定是清宫的原圣安寺铜像迁入外八庙的。旃檀像尽管有许多复制品，但似这种规格的官造像，当年应有圣旨方可摹造及移动。

▲图25 承德外八庙旃檀瑞像

6、美国底特律艺术中心藏旃檀像（图 26）高116.2厘米，金铜。出处不明，样式上看为清初所造，颈部通肩大衣衣领内已钻出了小圆衣领，可说已开启了乾隆朝旃檀像衣领的初期形态。

▲图26 美国底特律艺术中心藏旃檀佛立像

以佛典制作的瑞像有许多种，所谓“西国瑞像无穷”，在敦煌唐代壁画上多所表现。但旃檀瑞像如此受到中国汉藏佛教界和历代宫廷的重视，且编排有如此流传有绪的故事，实属罕见。从样式上说，北宋以前除倚坐像外，立像可见于敦煌莫高窟壁画，但是为汉式僧装。通肩大衣式的主像从清凉寺像一直到雍和宫像都大形未变，形成了固定的公认立像形式，在中国佛教雕刻史上颇为引人注目。

后记：本文由中国藏学研究中心陈庆英先生及故宫博物院罗文华、雍和宫李立祥学友多所提示，李专女士提供原殊像寺佛像照片，特致感谢。（本文原载于：《文物春秋》2005年04期）

注 释∶

1、《日下旧闻考》卷41、50、52、60 均有记载，北京古籍出版社，1981年。

2、宿白：《青州龙兴寺窖藏所出佛像的几个问题》注27关于旃檀像引高田修：《佛像の起源》，《文物》1999年10期。

3、索南坚赞：《西藏王统记》，西藏人民出版社，1998年，刘立千译著，民族出版社，2000年。

4、6、王尧、陈庆英：《西藏历史文化词典》，西藏人民出版社，1998年。

5、田中公明：《河口慧海请来西藏资料图录》，1986年。

7、宿白：《元大都圣旨特建释迦舍利灵通之塔碑文》校注，载《藏传佛教寺院考古》，文物出版社，1996年。

8、熊文彬：《元朝宫廷的西天梵相及其艺术作品》， 《中国藏学》2000年2期。

9、黄颢：《在北京的藏族文物》，民族出版社，1993年。

10、李文生：《龙门石窟与洛阳历史文化》佛家弟子阿南的故事，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3年；慧立、彦棕：《大慈恩三藏法师传》，中华书局，2000年。

11、16、孙修身：《敦煌与中西交通研究》，甘肃教育出版社，2002 年。

12、姚长寿：《旃檀释迦瑞像与奝然入宋》， 《法音》1987年1期。

13、 金申：《日僧奝然在台州模刻的旃檀佛像》，2002年天台山学术研讨会，待刊稿。

14、贺昌群：《古代西域交通与法显印度巡礼》，湖北人民出版社，1956年。

15、张广达、荣新江：《于阗史丛考》，上海书店，1993年。

17、21、黄春和：《白塔寺》，华文出版社，2002年。

18、钦则旺布：《卫藏道场胜迹志》，刘立千译注，民族出版社，2000年。

19、宿白：《西藏日喀则地区寺庙调查记》，载《藏传佛教寺院考古》，文物出版社，1996年。

20、朱家溍：《旃檀佛像和复制品的下落》，《文物天地》1994 年5 期，档案存第一历史档案馆。

22、第一历史档案馆藏《造办处活计档》，罗文华先生提供。

23、此据承德市文物局李专女士见告。

——THE END——